秋意漫過云臺山頂的那夜，整座港城都浸在了蜜色的月光里。老銀杏樹把影子鋪在民主路上的青石板上，每片扇形葉子都藏著三分醉意，風過時便簌簌落進茶攤的粗陶碗里，漾開一圈圈琥珀色的漣漪。

登花果山時總要穿過那片楓樹林。晨光從枝椏間漏下來，把石階染成橘紅，像被誰打翻了胭脂盒。偶有熟透的山楂從枝頭墜落，砸在厚厚的落葉上，悶聲悶氣的，倒像是山里的松鼠在暗處偷笑。水簾洞的瀑布比盛夏瘦了些，銀線般的水流墜進潭里，驚起幾只蜻蜓，翅尖沾著的水汽在陽光下閃成碎鉆。

連島的秋是帶著咸腥氣的。潮水退去后，沙灘上裸露出大片褐紅色的礁石，被浪花啃出蜂窩似的小孔。漁民們踩著晨露修補漁網，竹梭在網眼間翻飛，把朝陽的金輝都織了進去。傍晚坐在大堤上看海，落日把海水燒成熔化的黃銅，歸航的漁輪拖著橘紅色的尾跡，像支飽蘸顏料的筆，在天海之間漫不經心地涂抹。

鹽河兩岸的蘆葦該白了頭。它們把影子浸在水里，和往來貨船的倒影糾纏不清。貨輪鳴笛時，驚飛了蘆葦叢里的白鷺，翅尖掃過水面，帶起一串碎銀般的波光。岸邊的老槐樹落了葉，虬曲的枝椏勾著淡藍的天，像幅沒畫完的水墨畫，只等著南飛的雁群來補幾筆淡墨。

最愛在秋日午后逛海州古城。巷子里飄著糖炒栗子的焦香，賣糖葫蘆的老漢推著獨輪車走過，木輪碾過青石板，吱呀聲驚起了檐角的鴿子。朐陽門的城樓被秋陽曬得暖暖的，磚縫里鉆出幾株野菊，黃燦燦的，倒像是時光不小心遺落的紐扣。

夜色漫上來時，秋便沉進了港口的燈海里。龍門吊的鋼鐵臂膀在星空下劃出銀弧，集裝箱的橙紅與靛藍在燈光里流轉，像打翻了的調色盤。遠處的燈塔忽明忽暗，把光暈投在粼粼的海面上，那是秋寫給港城的信，字跡溫柔，漫過了整個季節。

張乘銘